霍春陽訪談
來源:中國書畫網 作者: 新浪收藏(原轉載

霍春陽接受新浪采訪
2010年9月16日至19日,藝術北京·經典藝術博覽會在京舉行,新浪收藏頻道與新浪尚品頻道全程報道,以下為著名中國畫藝術家霍春陽作客新浪會客廳訪談實錄:
主持人:各位新浪網友大家好,這里是藝術北京-經典藝術博覽會新浪會客廳。在這里做客的是著名國畫家霍春陽老師。霍老師,您好。您對這屆博覽會印象如何?
霍春陽:我感覺比往日見到的東西精。
主持人:有沒有您印象深的作品?
霍春陽:我粗粗地看了一下,油畫也好,國畫也好,國畫我看的不多,也有一些。
主持人:有吳作人先生和范曾先生的作品,油畫這邊比較多一些,您有什么樣的印象?
霍春陽:范曾先生的作品,還是走傳統道路,還是著重于用線的精神含量去表現,線的功夫上還是有一定深度的。
主持人:油畫您喜歡嗎?
霍春陽:油畫名字我說不出來,但是看了西方的油畫,再看我們的油畫,我感覺我們還是有差距的。
主持人:您認為差在技法上還是別的地方?
霍春陽:技法上、表現力上都有差距。
主持人:您推崇哪位西方畫家?
霍春陽:我喜歡莫奈的。
主持人:您喜歡印象派的作品。
霍春陽:對。
主持人:中國人似乎比較容易接受印象派,是因為從中國的傳統審美上講有共通的地方,您認為是這樣嗎?
霍春陽:用中國的審美去關照它的時候有相通的地方,這樣能夠得到認同。這就涉及到東方的審美價值觀。它往高處走是這樣的,就是要求簡約、單純、和諧,這些東西無論東方和西方,這種審美標準是一致的。
主持人:簡約也是您藝術創作的一大特點,通過簡約讓人感受到情感、意韻,請介紹一下您的創作方法、創作技巧?
霍春陽:由繁到簡要有一個過程,有一個提煉、概括、歸納,是用言簡而意賅,少則得,多則惑,簡要比繁難一些。“為道日損,損之又損”。
主持人:老子是這樣講的。您試圖用簡約的形象來傳遞一種博大精深的意境,這是您作品的一個特點。您曾經在一張畫的題跋這樣寫到,“骨格縱然清瘦甚,品高終不染塵埃”,這是您的藝術追求嗎?
霍春陽:是,不染塵是要求要純凈,沒有一點污點,是一種單純的美、純凈的一種美,也可以說是清凈。對清來講,凈是很重要的,只有凈氣以后才能得到清,清比凈更高、更深。那就是說沒有瑕疵,是一種純潔。一個人的思想“樸雖小,天下莫能臣”,璞玉的純潔、無暇這樣一種境界,是赤子之心,這是一種樸素,這是一種大美,是沒有國界的。在這一點上來講,這種單純、這種樸素是一種渾樸,它的包容量是很大的,是一種無為無心無我的境界。
主持人:老子、莊子的經典在您的心目中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霍春陽:是的。
主持人:您是不是也經常教育自己的學生要閱讀中國先賢的經典呢?
霍春陽:作為一個畫家,最重要的還是一個心態,要營造一個好的心態,要經過好的教材,吃好的精神食糧,這樣才能養育出一種高層次的、高屋建瓴的審美價值。也就是說核心價值必須從這種書籍里邊,從這種教材里面才能獲得。如果不讀這個書,你得不到最核心的價值。
主持人:老子告訴我們要返璞歸真,您從孔子那里得到怎樣一種理念?
霍春陽:孔子要求要有一個從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的過程,孔子是一個偉大的教育家,他告訴你怎樣一步一步地到達自由王國,他起到一個橋和船的作用,孔子在這方面是做得很了不起的。
主持人:他強調規范,強調自由是建立在規范之上的,經過人為的約束,會逐漸達到一種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
霍春陽:出乎于規矩之中,超乎于規矩之外,也可以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孔子說的境界的發展,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到達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這和老莊的思想、境界是一樣的。
主持人:他們在終點上是一致的。
霍春陽:由有為到達無為的境界。
主持人:無為不是無所不為,也不是什么都不為。
霍春陽:要不斷的充實,和孟子的充實之為美,充實而有光輝而謂之大,是要經過極大豐富的過程,經過一個眾為,也可以是王國維說的“眾里尋她千百度”,很廣泛的實踐、生命體驗以后,然后才到達平淡。
主持人:這是王國維說的最高藝術境界。
霍春陽:最高藝術境界的完成是需要一個程序、經過一個步驟,在孔子的思想里面有這些東西。
主持人:在達到這樣一個境界的時候,您回首燈火闌珊處的自己,您的青年時代是怎樣走過的?
霍春陽:年輕的時候很敏銳,接受問題也是很快的,但是年輕的時候鑒別力差,知識淺薄,要經過一個過程之后才能由惑到不惑,再走上大道。年輕的時候是一個冒火氣的時代,作為一個年輕人,每一個人都要經過這樣一個年齡段,這個年齡段就不要去阻礙他,就讓他盡量地去施展、去發揮、去擴展、去占有,有點霸氣和火氣是無可指責的。
主持人:您年輕的時候正好是這個國家的動蕩年代,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是否定的,您是怎么從否定到再否定,從而又皈依了中國文化的?
霍春陽: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在文革否定這個文化的時候,那時還沒有什么很深入的見解,那時需要充實自己。可是那一段時間都是搞革命,但是在搞革命的時候,也學習一些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經典,從毛澤東的一些經典的東西那里能夠獲得一些價值觀和認識論上的東西。在這個時候尤其是后來文革后期大學畢業以后,批林批孔的時候接觸到了孔子、論語,一接觸以后如魚得水。
主持人:反而愛上它。
霍春陽:接觸非常順當,容易接受,感覺他講問題講得比較深刻。經過長時間讀這些書,開辟了新的領域。
主持人:您是在批孔中發現中國的先賢竟然能解釋通那么多東西。
霍春陽:受益了。要不是那個一下子還觸發不了我。
主持人:您的老師孫其峰先生對您的影響主要在哪些方面?
霍春陽:雖然他當時在國立藝專的時候受到中西合璧的教育,但是他基本上還是屬于傳統這條道路,我認為他從筆墨上也好,從造型的觀念也好,走的是中國的造型觀念。那個時候他培養我,是認真地解決了一些中國繪畫的造型問題,這是非常受益的。
主持人:在技法方面給您的指導多不多?
霍春陽:技法上面,在筆墨技巧的表達力上,孫先生還是有比較廣泛、比較深入的表達。
主持人:孫先生那個年代的人在中國文化中浸淫已久,他是不會隨著政治運動的變化而輕易否定傳統文化的吧?
霍春陽:他基本上沒有否定,基本上他的根子和骨子里邊有中國文化的東西。在造型上面他吸收了徐悲鴻對他的影響,有所體現。
主持人:您剛才談到中西合璧,您認為在藝術上中國和西方有可能合璧嗎?
霍春陽:很難。
主持人:為什么?
霍春陽:思維不一樣、價值觀不一樣。我們是一種天人合一的思想,我們是一元論的,我們早已走到了一種無對的境界。西方的哲學還是有對的,是兩元論的,這樣價值系統還是有區別的。
主持人:中國的陰陽和西方的對立不是一碼事。
霍春陽:中國陰陽是合一的,西方仍然是把這個東西對立的,對自然界想改造、想改變,中國是想順應,順天而應,這是一種很大的區別。
主持人:上世紀接受過西方美術教育的一些大師,比如說徐悲鴻先生,劉海粟先生,在他們的作品里我們可以看到東方神韻,也可以看到西方技法,以及西方的透視法,您認為他們在東西結合方面做得怎么樣?有沒有達到一個高度?
霍春陽:他們這種結合就是使中國的藝術并沒有發展,感覺還是落后了。他們在境界上面達到的東西還是表面化,沒有像我們的前人那么深入。
主持人:這種探索值不值得鼓勵?
霍春陽:這種探索我感覺價值不是很大。
主持人:所以還是各走各的路。
霍春陽:我們思考問題更有深度,我們追求的那個東西更博大、更中正。這一點來講,西方給我們解決了造型上的問題,但多少年來,在人物繪畫上面脫離不開寫實的價值,這種東西拖了我們的后腿,也可以說我們不是從現實里邊解脫了,而是受限制了,被束縛了。在這一點來講,我感覺不是進步了,我們的寫實能力加強了,可是我們的意向能力減弱了。
主持人:如果超脫寫實,趙無極、朱德群這些旅外的頂尖油畫家有沒有達到您剛才說的境界?
霍春陽:沒有,差得很遠,在表達,在造型上面沒有達到前人的那種博大的、深沉的、耐久性的,精神含量沒有得到前人的博大和深刻。
主持人:您說的這些博大、深刻的前人當中,您個人最推崇哪幾位?
霍春陽:其中在山水上面,米友仁,趙佶、錢選,像這些人,包括后來的倪瓚、沈周、文征明,這是比較深刻的。
主持人:八大山人、石濤的作品呢?
霍春陽:表面化了。石濤的東西在境界上面還沒有達到那種清新沉靜感,感覺境界上還沒有達到高峰。和米友仁比起來差距很遠,八大也沒有達到米友仁那么高的境界,八大和石濤都是傲了一些。
主持人:近代中國書畫家里邊,比如說張大千、齊白石、傅抱石、李可染這些人,他們達到哪種境界?
霍春陽:走下坡路。傅抱石的東西不耐人尋味,也可以說是經不住品,就是形象里邊的內涵不夠,感覺表面化。齊白石是一個在繪畫史上很樸素的一個大畫家,這一點沾了很大的光,尤其是到晚年是很輝煌的,到了一種返老還童、返璞歸真的境界,但是齊白石缺了書卷氣,沒有那種文質彬彬的形象,在這方面是差了一些。
主持人:李可染先生呢?
霍春陽:李可染先生在造型上邊很大氣,不瑣碎,這里邊有審美,但是在筆墨上面同樣看著不耐人尋味,經不住品,線條里邊的精神內涵和前人比起來差距還是不小的。
主持人:潘天壽先生呢?
霍春陽:我感覺潘天壽還是強求志了。
主持人:怎么講?
霍春陽:在形象上很強悍,有霸氣,平和之氣感覺不到,空靈感不夠,用虛沒有達到像米友仁用虛的高明,感覺漏了一些。渾和虛、空靈感還差。
主持人:華人圈里享有盛名的張大千呢?
霍春陽:張大千在技術表達上面還是比較全面的,有時候能畫出一些好東西來。但是后來他的潑彩我是不太贊成的。
主持人:為什么?
霍春陽:他潑彩起到了一個壞的作用,領先搞了一些壞的習氣。為什么講是壞的習氣?他潑的東西離開了筆,也就是說離開了神經,我們最有價值的是神經系統,表現一個人的神經系統,神經是最能夠表達一個人的氣質、一個人的氣象,而潑的東西脫離開神經,那就是說人潑的和狗潑的分不出來,這一點不可取。我們前人不脫離開筆,在筆的表達上邊是很博大的,在這一點上潑首先不空靈。再就是輕重緩急剛柔的東西表現得不夠,所有的藝術里表達情感都是用剛柔的手段,這是一種核心。
主持人:筆墨要有濃淡虛實。
霍春陽:強弱、輕重緩急,這是表達一個人個性很重要的手段。
主持人:現代人在從事中國傳統藝術的時候,實際上是很吃虧的,因為現在的生活方式都已經西化了,古代文人每天都會提筆寫字,作畫的線條是從書法里面來的。現在的人寫字連鋼筆都不用,直接敲鍵盤,對神經系統的訓練平時就很不夠,當他作中國畫的時候是不是會很吃虧呢?
霍春陽:受到很大的影響。當美如果通過剛柔的手段,運用毛筆來體現,已經發展到了一種很深入的境界,可以表達情感表達得很深刻。這些東西用別的形式來代替,不是說脫離開筆墨就不能審美,我們的審美還是很廣泛的,也可以表達沉靜。但是表達精神的內涵還是筆墨上面有超長的優勢,用別的方式表達總是感覺不得力。
主持人:另外從教育體制上來說,過去學習中國書畫都是師徒傳承的,可是現在是用西方式的教育體制,在課堂上教導學生,這種教育方法的變化會不會對中國文化、中國書畫的傳承起到負面作用?
霍春陽:過去學生對老師的挑選是很嚴格的,不是說隨便拜一個老師,老師的質量是相對很高的。對于一個老師的質量來講,首先是要明道、傳道。現在院校里師資的力量很差,現在背離了大道,不明白大道,甚至也可以說是傳授邪教的教學,這樣的是很多的。現在我們不是以大道來養育、選擇、培養師資隊伍,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現在看起來我們很繁榮,面貌很多,但是離開中正大道的人很多,這是一個時代特征。
主持人:您怎么看未來呢?您認為中國書畫以后還有可能達到另一個高度嗎?
霍春陽:會的。因為我們的價值觀得到中繼,才能得到永恒,它有很強的生命力,違背了這個東西就是違背天道,違背天道的東西是短暫的,只有順應這個大道才是永恒的。現在我們開放了,我們能夠讓學生去外面讀書了,我們是一個有覺悟的民族,他會知道深淺,知道高低,他有很高的悟性,這樣一個很好的寬松的學術環境,會讓這些更深入的人去把握。近百年來我們丟失傳統的東西很多。
主持人:大道不行。
霍春陽:正如我對孔子的評判,我說有思想存在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綱常正而倫理明,萬物各得其所,沒有思想則異端橫行,邪說很多,現在我們腦子里邊孔子的思想、老莊的思想很少很少,很薄弱,能夠參與這樣思維的人,能夠受他的思想教誨的人還是少數,還是需要經過一個過程。
主持人:但是您相信會來的,會重返正道。
霍春陽:它對我們當前這個世界的指導意義,怎樣使我們這個世界和平,能夠得到我們的幸福,它是一個不可違抗的一個原則、一個道理,這一點我們越來越感覺到它有價值。
主持人:它的價值遠超過藝術這個領域。
霍春陽:對。
主持人:它是一個終極的關懷,對人的關懷。
霍春陽:是。
主持人:人和自然現在基本上走向了西方的二元對立的關系,什么時候以什么樣的方式能夠最終進入和諧的狀態?
霍春陽:目前我們從事科研的這批隊伍,包括領導這個世界的官員,還是缺少這些永恒價值的養育和這種知識的積淀,也就是說對這個世界目前存在的問題,鑒別力、識別力還不夠高,還是需要進一步認知的過程。認識它以后,現在我們有很多行為是對世界、對生命產生破壞的,不是養育生命的,而是破壞這個世界,現在我們還不覺悟,按孟子的說法,現在還是一個無道的大環境。我們現在要為了改變,為了讓我們說的話算數,我們也要搞大競爭,這是要有一個過程的。但是我們怎樣去讓世界人民互相尊重、互相體諒、互相能夠打造一種和諧?我們東方的這些圣人確立的價值觀,有一天要解決這個世界的問題,這種思想太有價值了。
主持人:您的話帶給我們自信,謝謝霍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