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漫畫大家——柯明 從民間萃取美學營養
來源:美術報等 作者:吳喬;編輯:中國書畫網
柯明(1923年—2014年),本名吳樾人,1923年出生于福建福州。青年時曾就讀于國立藝專,學習過西洋畫,后自學木版年畫、剪刻紙、皮影、泥塑等傳統民間美術。其作品既有傳統水墨畫的情趣,又有我國民間藝術的風格,還有漫畫家的幽默感。歷任《新華日報》美術編輯、江蘇人民出版社高級美術編審。1959年出版《怎樣畫漫畫》等繪畫論著,1980年獲全國書籍裝幀優秀作品獎,1984年獲捷克斯洛伐克國際書籍美術設計獎。漫畫作品《諸葛亮剝蔥圖》獲第六屆全國美展銀質獎。曾擔任著名美術電影《紅軍橋》《張飛審瓜》《曹沖稱象》《天書奇譚》等的造型設計。茲遴選一篇追憶柯明先生的文章與讀者分享。
從民間萃取美學思想的一代漫畫大家——追憶父親柯明
柯明是父親的筆名。父親原名吳樾人,出身書香門第,祖籍福建福州,一個文化人走來——為繪畫而生的平凡人中不凡人。

柯明(1923年—2014年)
父親自小喜愛圖畫。他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報紙、找畫看。他小時候最喜歡看的是葉淺予、張光宇、陸志庠的漫畫和速寫,這些年少時期的啟蒙讀物,夸張的造型、簡練的線條、幽默的風格,給求學少年留下的印象和影響至深至遠。后來的漫畫家柯明,從藝生涯大概由此開始。

中學畢業,逢動亂年代,父親一心想學美術,結果上了中央政治學校經濟系。四年下來,他仍想著學美術,反過來以大學畢業的身份報考了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今中國美術學院)。這一點小小的特別,曾引起藝專師生的好奇和注目,而我父親卻是如魚得水般地自由和暢快。學校里一批德藝兼備的教員,潘天壽、林風眠、吳大羽、倪貽德、趙無極,是他景仰和崇敬的先生。
抗戰時期,藝專遷到重慶,這是他學習美術的重要階段。條件差、生活苦,師生專注教與學,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平添了一份追求藝術的執著。教得艱辛,學得忘我,父親的藝術創造能力在這里打下了堅實的專業基礎。每當回憶起這段經歷,爸爸都很感慨,甚至有情不自禁的留戀。晚年專門畫了水墨畫《憶寫國立藝專磐溪坊宿舍》。

父親26歲時,風華正茂。繼而在《新華日報》任美術編輯,他和同事們全身心投入,報紙上天天都看到他們辛辣幽默的漫畫。解放初期,中蘇友好的年代,蘇聯著名三位一體漫畫家庫克雷尼克塞推崇介紹的中國漫畫家有兩三位,父親便是其中之一。
在《新華日報》上見到父親的畫,筆名改為柯明,諧音詞義“可以明白,可以明了。”父親雖然經歷了這些坎坷和泥濘,對繪畫仍然癡心不改。

作為美術編輯,常有去各地采訪、報道的任務,大江南北、廠礦田間,給了父親大量收集生活素材的機會。“文革”前從事漫畫的父親,又開始繼續探索民間藝術。從豐富的傳統文化沃土里,汲取他創作所需要的營養。為上海少兒出版社和臺灣遠流出版公司畫的兒童讀物,以及為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畫的動畫人物造型,還有他的水墨畫,都借鑒了民間剪紙、年畫、皮影、泥塑等民間藝術元素和風格。

記得小的時候,我爸常常帶我去夫子廟看民間藝人扎彩燈、塑面人。父親畫過一幅彩墨畫,一個雪中女孩,大圍巾掩面,只露一雙讓人憐愛的大眼晴,挑著蓮花燈。濃淡相宜的墨色與重彩,滿紙喜氣。記得爸爸對我說,畫完最后一筆,自己的眼睛都濕潤了。這幅畫我特別喜歡。
爸爸畫里那些出神入化的人物造型,處處體現他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提煉是怎樣的得心應手。

上個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父親白天在報社工作,晚間去工人文化宮教美術課,輔導工農兵學員學畫畫。爸爸帶出了一批業余美術人才:蔡志新、岳鴻武、丁秀圖、姜啟才、王強……
1972年父親到江蘇金湖縣文化館后,主持舉辦了多種形式的美術培訓班,教農民子弟學畫,還幫助他們找工作。在金溝鎮搞了一條農民畫街,當時影響很大。

父親調到江蘇人民出版社后,在美編工作之余,從1980年起,通過報社美術編輯召集全江蘇省的老中青漫畫作者,以《新華日報》和《南京日報》漫畫版面為基本陣地,成立美協江蘇分會漫畫創作組,并親任組長,培養了一大批新生漫畫人才,出了大量新作品。對江蘇新漫畫復興起到了決定作用。

父親出于對民間美術的濃厚興趣和繼承保護的使命感,從1980年到1989年期間,帶領指導年輕朋友盧浩、原小民等為江蘇人民出版社編輯《民間美術》雜志叢刊,創刊后,在上海等地一度脫銷,日本友人也來信稱贊,載譽中外。

動畫片《天書奇譚》劇照

《張飛審瓜》、《曹沖稱象》、《好貓咪咪》等動畫作品也是出自柯明之手
爸爸寫過:“愈到老年,反倒愈加自我感覺好像回到從前,是一個藝專學生,回到學生時代的單純和勤勉。練字、作畫、跑圖書館、進書店,體驗著書畫藝術的優美和精深。寸進不易,也樂在其中。”

柯明等編《中外民間美術》 上海教育出版社 1989年出版
父親的書,大多是畫冊。古人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在爸爸看來,食無肉可,居無竹亦可,手無書不可。家里有一間房都是他的書,每年梅雨季節一過,要把書搬到院里見見陽光,之后用刷子一本本清掃,再搬回屋內。1987年購得一本《河南民間玩具》,他在書的扉頁留言:“狂喜,獲至寶。”有限的工資除生活必需,余下的錢幾乎都換成了書。早年,父親的漫畫曾轉載于蘇聯《真理報》,收到稿費50元,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他即刻買了渴望已久的《列賓畫集》。父親到美國后,公寓小,既是寢舍,又是畫室,書多得實在無處堆,就搬到我家,其中有不少是畢加索的畫冊。

父親晚年在美國畫的一些畫仍然在不斷求變,構圖新穎、色彩明快。筆下的人物畫和風景畫,或印象或抽象,能看出他不懈地嘗試中國和西方繪面語言的融匯。父親是學西畫的,善于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在他留下的物件中,我看到一些自制的竹筆和各種紋樣的木戮,都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刻成的。這些工具大量用于他自創的“寫印版畫”。寫印版畫以毛筆和竹筆寫畫為主,輔以木戮加印,復印拼貼。這種畫是他獨創的,他也自得其樂。

父親年屆九旬依然有著孩童般的純真,正像父親所書:“青山秀水到眼即可。”在匹茲堡25年,仿佛身處桃花源,與世無爭。父親在美國的生活費僅靠有限的退休工資,大部分用于購買宣紙、筆、書籍雜志,再從國內寄來。即使這點生活費,父親也不忘為慈善機構捐贈,直至臨終。

正如新華日報記者菖見寫道:“他從民間萃取的美學思想,只沉淀在與他有著相同文化氣質的守望者心田。”也正如父親所認為:真正的藝術家是不會被遺忘的。


